夜幕深深，陡壁飞崖，石墙掩映在月色之下，黑沉得看不大分明。
石头城实在是占了太大的地理优势，战事僵持了几日，没有任何进展。
沈朝走进中帐时，常宴清正擦拭着手里的银枪，副将和几个幕僚在桌案前对着地形图商讨战策。
沈朝听了半晌，望向常宴清，问道：“所以，现下除却强攻，也无他法？”
“强攻是不可避免的。”常宴清摩挲着银枪，目光微微沉滞，“必须尽快攻城，石头城自给自足，个把月都耗得起，我们的粮草却耗不起。”
副将道：“若是能引守兵出城，便能破开一道口子，强攻起来也会轻松些。只可惜石头城的人跟乌龟似的，打死都不出城。”
周围人闻言附和似的点头，这话说得的确实在，这就是最棘手的难题。
石头城密不透风得跟铁桶似的，也不是真的打不下来，是打起来实在费劲儿，一啃掉一嘴牙啊。
长枪放在了地上，常宴清向后靠着椅背，双手枕在脑后，笑了笑：“都点什么头？我们怕伤亡过重，石头城便不怕了？他们比我们更怕，他们怕强攻，更怕灭国。”
“只要一怕，就会有弱点。”
常宴清站起身，直接敲定了战策，“明日集结大军主力，我领着几十个兵作诱饵，引他们出城。若是成功牵制住他们，沈朝，你同副将把握好时机攻城。若是不成，也不必再等，直接强攻。”
沈朝愣了一下，下意识问：“几十个兵？若是真把自个儿搭上了，怎么办？”
“常将军声名在外，又是主将，若是亲自作诱饵，石头城的人保不齐真的会冒险出城。”副将了解常宴清，多少次兵行险招，有好几次他们都以为常宴清回不来了，可次次他都活着回来了，而且是大胜而归。
没有再说别的，副将只最后再确定了一遍战策。
帐内的人四散而去，见沈朝还站在原地，常宴清抬起了手，在离发顶半寸时停下，半瞬后，转落在她的肩膀。
常宴清笑得有些随意：“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对我有点信心，行不行？我们西北的男儿可不一样，说什么就是什么，记得替我温上庆功宴的酒。”
大军一集结，石头城也无退路可走，只能背水一战。镇西军若是强攻下去，伤亡确会甚众，但石头城也必破。
常宴清领着零星的人马在城外挑衅之时，石头城终是决定赌一把，擒贼先擒王，抓住常宴清以逼迫镇西军退兵。
副将趁机领兵攻城，常宴清就以这零星的人马牵制守兵的主力。
两边人马打的就是一个时间战，若是石头城先擒住常宴清，而后回兵里应外合，必能逼退镇西军；若是镇西军先攻下城池，那出去的守兵便孤立无援，届时再回过头也能一网打尽。
乱石穿空，羽箭横飞，攻城梯上一拨又一拨士兵倒下。石头城守城之势出现了疲态，他们士兵伤亡虽不多，但武器补给已经跟不上了。
不出一个时辰，石头城必破。
副将正要下令加强攻势之时，有士兵跌跌撞撞扑在马前，甲胄脏污得看不清原貌，头盔半歪着，脸上满是血污，黑黢黢一片，眼里却清晰地闪着水光。
“常将军鏖战许久，被人打下了马，拖行了数里，生死，生死不知啊……”
沈朝心猛地一坠，浑身都怔住。
副将握着缰绳的手一紧，听着士兵一句句带上了哭腔的诉说，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坚定非常：“攻城——”
沈朝仓促地转头看副将，副将厉声喝“驾”向前冲去，长刀疯也似的划破一个一个敌军的喉管，沈朝也拍马上前，手腕一转，几个敌军又死在刀下。
呼啸的风声中，沈朝扯着嗓子喊：“我们不管常将军吗？”
副将回过头看沈朝，他其实并没有听清沈朝的话，但看到了沈朝的嘴型发出了“常宴清”三个字。
没有一瞬犹豫，他大声喊道：“我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听从常将军的命令，不管发生什么，攻城——”
“还有，相信常将军。”最后一句斩钉截铁。
石头城破，士兵竖白旗以降，城内城外尽是断臂残骸。
沈朝没有停留半瞬，领着一队人马就往先前士兵来报的方向飞驰而去。未行至半路，林中草叶窸窣作响，沈朝抬手示意全军戒备。
一匹马从树丛中钻了出来，后腿上受了伤，一瘸一拐的，皮毛上沾满了血迹和尘土，脏成了一绺一绺，但没有人会错认，这是常宴清的坐骑。
士兵们霎时红了眼眶，这意味着什么，他们都清楚。
轻轻的啜泣声在军中蔓延，沈朝攥着缰绳的手在颤抖，一开口，才发觉声音哑得过分，她极力压下去，镇定道：“还没见到人，一切都未可知……”
话卡在了这句，却再也说不下去，带上了哽咽的意味，沈朝住了声，一挽缰绳，就要驱马前行。
树丛里传来一道声音，断断续续，却极为清晰，“都，哭，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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