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霸楚平秦志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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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知道何谓节用爱人、勤恤民隐、图惟治道，想来，跟一只野兽也没有分别。秦皇汉武气焰盖一世，彭殇丘跖俱成空，可兴是百姓亡亦百姓，盛世乱世，苦的终究是黔首。”

“都怪微臣信了谗言……”

“不——怪只怪本王拥兵便自负，未安粮草敢出征。但是人既生来，富比王侯也会一落千丈，穷无立锥之地也会腾地冲天，挨过打方知痛，听过骂才知耻。所以本王从不懊丧，院里养不出千里马，盆里种不出万年松，人要走，马要放，我又岂能一辈子在沙场上当兵痞？这一个宝贵的教训，先破后立的机会，正是戚大人赏的。若非卿当头棒喝，流一二人之血以免伏尸百万之惨，如今聚九州之铁难铸我大错，本王已是千古罪人了。”

蔺先生庄重地说道：“殿下这番话里藏着多少天心玄机，又含着多少慈爱体恤。德者，天地之器也，载物而不矜，无德悖道心不正者，必一日为天所诛。”

戚大人肃然长揖：“殿下字字天心垂露，请再赐上策。”

“明人不说暗话，这上策么，现在还不敢对你说，”翊王沉吟片刻，忽而展颜一笑，“我也跟你交个底，本王心里真的没底。”

口风陡转：“戚铣，你简直不是个东西！自家儿子殉国便满城哭丧，那些因你枉死的儿郎连一座衣冠冢都未得！宝剑埋冤狱，忠魂绕白云，杀人一时结仇百世，本王一气十年更非同小可！你居然还敢送上门，这是哪一出的绝世悲喜剧？我是哭不得笑不得，恨不得要立时坐堂，把你打三千板子剐八万刀，方出得这一口恶气。”

温情脉脉许久，戚大人被这记回马枪丨刺懵。

“听了半天酸掉牙的肉麻话，本王虽然也不是真的感动，但还是要冒昧问一下，早干嘛去了？大家都是老姜装什么嫩蒜，你是不是苦肉计试探本王，杨阁老派来的细作啊？你回去告诉他，我要做的事决不始张终弛，无论是宗室内亲，显贵权要，阻了我的路，我就绝不能容他。”

交手牌的速度太快，放完就干瞪眼。戚大人只能扑通一声，踉跄间双手据地：“殿下疑臣，臣愿一死！”

翊王靴尖垫住他欲叩的额头：“本王不要你死，要你活着睁眼看——看杨党怎么被连根掘起，看海疆怎么清平如镜，看本王这生来的反骨，百年之后，究竟忠骨还是奸骨。”

“那殿下……如何才能信臣？”戚大人的目光越看越惊了！

“不瞒你说，本王原先备着三十六计。”轻轻的一句话，就将一个要倒下去的人说得又挺立在那里。

权力的游戏就像多米诺骨牌，只要有一个人倒了，那些两头观望、见风使舵的人便纷纷依附上来。翊王想起那时回京，撬动第一个尚书倒戈时，墙头草便呼啦啦跟着歪。

“但是本王的想法变了，如今再看那些合纵连横的高深计谋，只觉得发笑，里头竟没有一条是从百姓心头出发的。老百姓可不在乎上面人下什么棋，谁执黑白子谁多花哨，他们只在乎手里的饭，屋外的田。所以本王要看到你上任后的福建，夜不闭户扉，晨起赶墟市，暮归满筐银，朱衣翠袖而食粱肉，娃娃吃完饭用白面饼擦嘴。到了那时，任你忠奸难辨，百姓心里却有杆秤，自会称出你我的斤两。”

戚大人被翊王的光明磊落和翊王的大白话淹没，不知所措，官袍汗透三重。直到翊王走了过来，伸出一只手搀了搀他。

蔺先生说：“黄河长江殿下兼用，雷霆雨露都是君恩。这是阳谋，真正圣贤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