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英彦是在奔波的马车上醒来的。
他从棉被中探出头来，只见自己的舅舅正云淡风轻地坐在自己身侧，一言不发。
盛英彦好奇道：“舅舅，这里是哪儿啊？”
盛左津在唇边举起食指，轻声说：“小声些，怕扰了禽畜。途径林中，再走水路，我们就回到弈城了。”
“靖王叔叔呢？”
“靖王意图谋反，现下已关押入荆临大牢。待陛下回朝再作定夺。”
盛英彦脸上有一瞬的惊愕，随即恢复了原先的神情：“怎么回事？”
“在荆临这段时间，你成长了不少，”盛左津满意道，“靖王与我传信，要向我借兵。我为谋取他的信任，只好冒险前来荆临。待沈西岭至此时，我便将手头搜集的证据都交给了他。入你屋子时你还未醒，就派人将你抬了出来，哈哈！”
盛左津心情不错，盛英彦也附和着笑了几声。
可真相未必如此。盛英彦垂眸。
他虽相信舅舅不会害自己，却知舅舅心中多少对他有戒备之心，不会全盘告知。靖王谋反、盛左津脱身，这一切似乎都与盛英彦那夜在外偷听的内容有关。
盛英彦是家中小辈，从来不需要他去势力争斗。就连他和盛左津关系走动的如此亲密，其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去管。
可他在荆临靖王府待了小半年，心境、眼界都改变了不少，所以他很害怕。
他害怕盛左津此次带他回到弈城，是别有用心。
*
春晓如约入梦。
此次迎接春晓的不再是封闭的房屋，而是一片巨大的空白空间，犹如无际的雪域。春晓兴致缺缺，见晴姬现身才随口向她打了个招呼。
晴姬眉心压下，眼底隐隐透着复杂的情绪：“春晓，你能给我看看你的同心佩吗？我想最后再确认一件事。”
这次她没有再自称奴婢，也没有再叫春晓“圣女”。
春晓卸下腰间翠色玉佩。经过上回之事，春晓已然得知晴姬在幻境中无法对她现实造成任何改变和伤害。
晴姬双手接过同心佩，只见她睫毛微颤，最终脸庞竟滑下一滴热泪。
春晓诧异：“晴姬，你……”
“有些事，我原本可以瞒一辈子的。可见圣女如此执迷不悟，晴姬会告诉你一切，只要你愿意相信我。”
“我做不到。”春晓摇头。
晴姬绑架她和任卿裕，又对春晓说了那么多云里雾里的话。她决然不可能无故信任这样的人。
晴姬怒道：“元微司马昭之心众人皆知！你为虎作伥，如今掉进了他为你精心设置的陷阱还不回头？”
“晴姬，你疯癫了，”春晓道，“最初和元微做交易，也是因为我父亲的遗愿。”
晴姬似乎怒极，深吸了一口气拔下发间银簪向她刺来。春晓身体未愈，行动迟缓，根本不可能躲过她的突袭！只见银光一闪，春晓双眼紧闭，却并未感到痛楚……
深重的寒意聚拢于身，春晓猛地睁开双眼！
她蹲在地上，脚边摆着个木筐，似乎正在收纳整理月石子。而周边的场景也逐渐变得明晰：夜色渐深，冬雾弥漫。此处正是天渊边界，再往外走就是茂密的偃月林。
春晓听见晴姬飘渺空灵的声音传来：“天渊祭祀习俗久远，男孩来了便投入军队，整日练武不得停歇。女孩先做渊主奴役，伺候不好的就卖给其余的天渊楚氏，运气好的还能蹭上名分，当个小妾。晴姬运气不佳，在二十年前的今日，也是这数以万计的‘祭品’之一。如今在渊主身边近身侍奉的大小雪姐妹二人，某种程度上也算我的同僚。”
晴姬虽有幸留在渊主身边，却是底层干粗活的。这日她起得稍晚便被掌事的惩罚夜里来天渊边界，负责将云泽皇帝来摆放的月石子都收拾回去。
可也是这一日，竟被晴姬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能回到边境城中……也不知你能不能听懂。”
晴姬正在拾掇月石子，她听见声响不禁抬眼望去，只见一弱冠男子正在对着一匹灰蓝色的小狼自言自语。
晴姬略一思考，起身悄然离开。
“谁？”
静谧的雪夜里一举一动都变得无比夸张，晴姬认命地停下了脚步，却被那男子捂住了嘴。
男子拍拍小狼的脊背，目送它离开了自己的视野之后，才放开了禁锢晴姬的手：“我认得你，是随那云泽皇帝一道来的姑娘。”
晴姬怯怯道：“……可我不认得你，看、看你打扮，应该是天渊圣民吧？”
楚青游弯唇：“圣什么民，都是一样的。我叫楚青游，你叫什么？”
果然是天渊楚氏。晴姬默默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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