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尔闲闲往软垫上一靠,轻启朱唇曼声道,“本宫倒是无关紧要的,怕就怕你们自个儿不舒服,本宫岂不心疼么。”

和嫔垂首只不语,钟离尔又话中带话道,“说起来,本宫有孕后,嫔妃陆陆续续也来了不少,一直盼着你与贵妃来呢,怎么今日,只有和嫔自个儿来了?”

乔氏听出皇后话中字句都是诘问发难,一时骑虎难下,不知如何应对,忽听阿喜在身后道,“娘娘,太医院楚太医来给娘娘诊脉了。”

乔氏更是一惊,急忙赔笑道,“娘娘既然繁忙,臣妾也不好多加叨扰,更何况今日熏香过重,别一会儿惹得娘娘不快,臣妾便罪该万死了!娘娘好生休养凤体,臣妾告退。”

楚辞进殿的时候,与和嫔擦肩而过,垂首侍立,阿喜见和嫔眼中惊慌瞧了楚太医一眼,待到乔氏完全步出殿内,忙对楚辞道,“楚大人可闻出和嫔身上这香有何异常么?”

话音未落,却见内殿清欢踉跄跑出来惊呼道,“楚太医快去瞧瞧,娘娘落红了!”

楚辞两步往殿内走去,钟离尔正坐在榻边,手指在纱幔上收紧,指节泛白,她抬眼瞧着楚辞,黑白分明的眼眸盛满恨意与冷冽,瞧得楚辞竟愣在原地。

阿喜忙捂嘴惊呼一声,扑上前去,“娘娘,娘娘可有腹痛么?”

楚辞这才如梦初醒,忙上前给钟离尔号脉,皇后面色有些发白,却对着阿喜摇头道,“只是略微有些落红,并未有剧烈腹痛,想来药效不大。”

楚辞阖眸回想片刻后道,“臣进殿之时与和嫔擦肩而过,闻见和嫔身上的香的确有几味,堪称霸道,天竺葵、夹竹桃、桂枝、一品红、百合、郁金香、含羞草、樟脑与麝香。不过因着和嫔在殿内待的时间不算长,娘娘此刻也只是受了些皮毛影响,并未伤及根本,落红也与近日担惊受怕有关,臣便开副方子,好生调养几日,便无大碍了。”

皇后兀自笑了一声,缓缓扶住小腹,瞧着楚辞道,“你可知,前几日本宫在陈太医身上,也闻到了这味道?”

楚辞惊诧瞧着皇后,却见钟离尔冷笑道,“本宫今日试探问他,江大人的伤情如何,他便慌了阵脚,想来,这事儿也与慈宁宫脱不了干系。”

她胸口起伏片刻,忍了怒意,对着楚辞道,“乔太后这回自损八百,不得不放弃东厂,往后的事儿本宫虽难测究竟,可终归在宫里帮衬过本宫不少,他如今孤身一人……”

皇后咬了咬唇,只轻声道,“你明日去趟东厂,替本宫好生瞧瞧他罢。”

楚辞颔首,随即低声问道,“陈太医一事,娘娘要如何处置?”

钟离尔眼眸沉沉,末了瞧着楚辞一笑,“他们要害本宫,害得成是他们的本事,既然不成,本宫便断不能容他。今日你来坤宁宫之事勿要跟任何人提起,明日阿喜往太医院去,就与陈宗说本宫落红,要他前来诊治。”

阿喜颔首,皇后顿了顿,又道,“切记,就说事出匆忙,不要给他备录的机会。”

第二日,陈宗从太医院匆忙进坤宁宫给皇后诊脉,随即提笔开药方,交与钟离尔道,“娘娘勿要担忧,皇嗣无碍,只消好生休养,少动气、近日少走动便可。”

钟离尔笑着颔首,阿喜接过方子听皇后道,“有劳陈院正,陈太医医术高超,稳坐太医院院正之位,无愧实至名归。”

陈宗闻言心下一凛,忙道不敢,钟离尔便由着阿喜送了陈宗出去。

天鼎三年正月十八,坤宁宫皇后钟离氏怀有龙裔落红,龙颜大怒,追查之下,实为太医院院正陈宗开具药方刻意加害,皇帝下旨,革除太医院陈宗院正之位,关押大理寺,太医院一切事宜暂由楚辞掌管。

兰嫔扶着皇后踱步至浮碧亭,仔细着给皇后加了个汤婆子,碎雪寒冷,钟离尔的雪白狐裘似融在这方天地里,若非红唇黛眉颜色艳烈,险些就要与冰雪难分难辨。

秦珞瞧着皇后轻柔一笑,“臣妾已教哥哥托书与大理寺冯大人,陈宗在大理寺,定要交代一个幕后真凶的。”

皇后将汤婆子推到兰嫔手中,瞧着她勾唇摇首,“幕后凶手怎么也要有一个,却绝不是真凶。再如何波及,那位真凶位高权重,身份摆在那里,想必可高枕逍遥,就连和嫔是否定罪都难说。”

兰嫔凝神想了片刻,柔婉的眉眼带了丝疑惑,瞧着皇后轻声道,“谋害皇嗣,是诛九族的罪过,能诬到谁身上去呢?”

钟离尔昂首瞧着亭外枯枝落雪,颜色萧条寂寥,伸手理了理狐裘,“她们也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推给谁最为稳妥,便是谁了。只不过若是慈宁宫那位剑走偏锋,非要跟本宫拼个鱼死网破,你与宁嫔,近日便要多加小心了。”

正月二十,大理寺于朝堂呈递陈宗供词,直指翊坤宫祁贵妃出此下策,以家人胁迫陈宗谋害坤宁宫龙裔。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兵部尚书祁兴邦于朝堂之上脱帽奏请皇上再查此案。

正月廿一,陈宗于大理寺畏罪自尽,皇上下旨,擢楚辞为太医院院正,翊坤宫贵妃抵死不认,碍于无铁证,暂判禁足三月,罚俸一年。

僖嫔疏通侍卫,进到翊坤宫的时候,贵妃正坐在榻上闭目,面色冷然一语不发,瞧得僖嫔颤巍巍下跪行礼。

半晌,祁桑睁眼瞧着僖嫔冷笑一声,“从前只听闻,武皇当年为了后位亲手掐死了自己的女儿,如今咱们这位皇后,不惜以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做筹码排局布阵,虎毒尚且不食子啊!这份心性手段,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

殿内极暗,僖嫔睁眼瞧着贵妃侧影,竟觉得形如鬼魅,抽气道,“娘娘是说,皇后想要的不只是……”

祁桑冷声打断她,“她想要什么,咱们谁也猜不透。钟离尔一手临摹绝技,篡改陈宗的药方易如反掌,皇上也不是不知。为着扶楚辞上位,将太医院握在自己手里,她可谓是下足了功夫。这一局,到底是本宫落了后手,被人算计了。”

阿喜添水,挽了袖子研墨伺候皇后临字,瞧着宣纸上游龙飞凤,不禁赞叹道,“娘娘的字愈发好了。”

钟离尔笔锋一顿,收尾处堪堪留了败笔,阿喜说罢方知失言,却见皇后垂眸念道,“大瓢贮月归春瓮,小杓分江入夜瓶。雪乳已翻煎处脚,松风忽泻时声。”

她缓缓扶着扶手坐下,隆起的小腹已让她处处行动小心,皇后瞧着纸上诗文片刻,轻声道,“若可一生坦荡,烹雪煎茶,何畏寂寥,何须杀伐算计。”

阿喜瞧着皇后灯下容颜,几分憔悴寥落,心下难过,只道,“娘娘,皇上并未惩处陈太医的家人,咱们……”

皇后只觉心中疲倦,连烁容不下她钟离一族,是因着皇权,因着天下。如今易地而处,换她步步为营,难道与连烁就有何差别?

她为人母,腹中有着自己的孩儿,她说着昭告天下有多么在意这个孩子,不许任何人伤害他,可第一个伤害他的人,正是她自己。

她想,身在权利的漩涡之中,有多么身不由己,她如今也可体会二三。这个孩子将来得幸远离皇权纷争最好不过,可若不能,哪怕后半生日日博弈,她宁要万骨枯,也会为他厮杀出一条血路。

皇后伸手将书好的字揉皱,握紧在手中,轻轻撑着头对阿喜道,“托楚辞送信给方大人,陈宗谋害皇嗣,理应株连九族。”

者有话要说:怎么教育孩子也是一门学问,我们尔尔会是个很有主见的好母亲的。

但她其实是个很心狠的人,对自己尤其是。

置之死地而后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要命的打法。

明天生日啦,所以加更一章~零点见(明晚20:30还会有一更哦~)!

第56章紫微徵

天鼎三年二月,督察院左都御史方卿愿当朝上奏,原太医院院正陈宗受贿谋害皇嗣,理应诛灭九族。上允。

同日,陈宗族人下狱,关押于大理寺,三日后,东厂提督江淇重伤初愈,于午门监斩陈宗案牵连者一百廿四人。

天鼎三年六月廿七,钟离尔午后在殿中摆了一局珍珑,手握黑白子由阿喜陪着自娱半日,终于觉得疲乏,便教人收了棋盘。

更多内容加载中...请稍候...

本站只支持手机浏览器访问,若您看到此段落,代表章节内容加载失败,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模式、畅读模式、小说模式,以及关闭广告屏蔽功能,或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小说推荐:《北美新神》《一群原神coser穿到名柯世界之后》【顶点小说网】《黄昏分界》《男主的豪门后妈躺赢了》《长生家族:从开枝散叶开始》【落秋中文】《好男人系统[快穿]》《我被皇马挖掘了》《三塔游戏

顶点中文网【ddzww.com】第一时间更新《凤座》最新章节。若浏览器显示没有新章节了,请尝试点击右上角↗️或右下角↘️的菜单,退出阅读模式即可,谢谢!

历史小说推荐阅读 More+
娇妾(春染绣榻)

娇妾(春染绣榻)

凤子君
中山王府内纷繁复杂,盘根错节。既有出身王府的王妃魏氏,又有老王妃娘家侄女李侧妃,还有淸倌儿出身极得中山王宠爱的白姨娘,更有跃跃欲试准备分宠的若干通房。初入中山王府的贺兰春发现,都说侧妃不易做,她这顶着前朝女帝侄孙女身份嫁进中山王府的侧妃更是难上加难。内容可以解读为《都说我是红颜祸水怎么办》《姑祖母太彪悍给我留下了后患》《她是一个野心家,然后才是一个女人》爽文,宅斗,宫斗,权谋,不可考究架空文,只愿
历史 连载 35万字
秦时明月之君子六艺

秦时明月之君子六艺

鱼龙服
儒生其实很纯粹,也很可爱!他们以礼为核心,试图让所有人信服他们的“礼”。所以当你能让儒生们信服,那你就是夫子!当你能让夫子们信服,你就是大儒!当你能让大儒们都信服,你就是文宗!这时候你会发现,儒家已经没有对手了,你只能去找百家诸子,让他们也听你的,最终显圣!
历史 连载 249万字
覆汉

覆汉

榴弹怕水
负大任,回千年,群雄并起三国乱,逞义气,斗江山,逐鹿中原起烽烟,狂风起,旌旗卷,刀关剑影月光寒,图天下,留美谈,万里山河碧血染。一个古汉语专业大学生坑爹穿...
历史 连载 503万字
我在法兰西当王太子

我在法兰西当王太子

天海山
【架空历史爽文,尽量贴合原时空】人在法兰西,刚进凡尔赛,身份王太子。唯一的问题是,现任国王是路易十六,两年后就会被咔嚓……既然老爹和大臣们都靠不住,只好自己动手整顿法兰西了!先随便赚点小钱,解决困扰国家上百年的财政危机。再狠狠敲打心怀不轨、谋图夺权的贵族们。然后抄了占据大量土地不劳而获的教会。工业、科技、农业、商业齐头并进,我,就是法兰西最伟大的王太子!那一年,小英子纠结同盟大军压境,我直接端了他
历史 连载 182万字
穿越之富甲天下

穿越之富甲天下

大篷车
好吧,这是一个关于发财和美女的故事。嗯,确切点说,是在古代捞银子和泡MM的故事........
历史 连载 172万字
泰昌大明

泰昌大明

魔法龟Revo
万历四十八年,大明朝已存续252年了。252年不仅是帝国的国祚,更是体制性土地兼并的持续时间。神宗以“倒张、倒冯”为始,以“三大争”为继,以“妖书、梃击”为末,一手开创出明末两党对立的局面。又在集权于己身之后怠政三十余年。在神宗的催化下,两百多年几乎一成不变的官僚系统和治理体系进入了全面腐朽的最后阶段。阶级对抗、官民冲突、女真入寇。内外交困之下,帝国终于走到了灭亡的边缘。7月21日,朱翊钧晏驾,朱
历史 连载 37万字